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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默念著,這是身為政治家妻子的宿命。一切的痛苦都是可以忍受的……想想悲慘的雨卿,連自己孩子的面都見不到,而她是可以見到自己孩子的……  





  只要再努力一點點……





  劇痛中,她幾乎虛脫,仰首想要祈求上帝,想不出任何褥詞。





  你就是我的宗教,你的靈魂就是我的神……





  當她腦海浮現睿明說這些話時,無比虔誠。





  我何嘗不也相同的戀慕你?





  「睿明……」她輕輕呼喊,一咬牙,將全身僅存的力氣全壓搾出來,半昏迷中,聽到了響亮的兒啼。





  「是個女孩兒。」醫生將孩子抱到她身旁。





  滿身大汗的輕擁著大哭不已的小嬰兒,漸漸昏迷的玉寒,覺得有人輕輕撫著她的臉,溫暖的淚落在她臉頰上。





  是睿明。他回來了?她突然放鬆下來,覺得自己可以好好睡一覺了。





  「睿明,是個女孩。」她溫柔的微笑,熟睡了過去。





  睿明不知道自己急著要去哪裡。





  陌生的機場,匆匆忙忙的上了飛機,發現偌大的飛機裡頭,只有他一個人。





  是了;他接到神秘的電話,要他趕回去,因為玉寒快要生了。





  他緊張到坐不住,跑過空空蕩蕩的坐艙,筆直的前去敲機長的門。





  「先生,您不要這麼緊張。」空服員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,微笑著說,「我們會準時送您到夫人的身邊。」





  「沒關係,讓他進來吧。」機長呵呵的笑,「第一次當父親一定很緊張的。」





  一進機長室,見到機長有頭雪白的頭髮,真像是那位神父的翻版。





  「副駕駛剛好沒來,你要坐旁邊嗎?」機長很熱情的招呼他,「坐下吧。你很快可以看到家園了。」





  「……機長先生……你有雙胞胎兄弟嗎?」睿明不可思議的望著他。





  「喔,呵呵……」機長一陣爽朗的笑,「我們兄弟都長得很像,你看到的大慨是我們兄弟中的一個吧?」





  空服員幫他繫好安全帶,他瞥見空服員別著徽章……





  很像一隻活靈活現的蟑螂。





  這一切,有些不真實。





  但是他來不及細想,玉寒和他的孩子即將出生,佔據了他所有的心靈。「……機長先生,還要多久到台北?」





  「喏,這不就到了?」





  熟悉的台北在他跟前展現驚人的五彩光輝,夜來燈火輝煌,宛如打開蓋子的五彩珠寶箱。





  他讓這樣的夜色震懾住了。





  頃刻,飛機降落在醫院大樓的頂樓,機翼滑稽的突出遮雨棚。





  「快去快回。」機長笑咪咪的對他揮揮手,「你不要忘記,在美國還有會要開。我在這邊等你,去看了妻兒就得回來了。」





  他跑過雪白的長廊,打開一道一道的門,終於看到玉寒虛脫的躺在產床上,他的孩子還沒出生。  





  看著她痛苦扭曲的臉,他只覺得,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麗的玉寒,那是一個女人勇氣的極致。





  「小姊姊……玉寒。」他緊握住她的手,「你就是我的宗教,你的靈魂就是我的神……」





  玉寒茫然的注視著他,輕喊著:「睿明……」使盡力氣,他們的孩子哭叫著降臨到這個紛亂世間。





  他們的孩子。





  他的淚,落在玉寒的臉上,一遍又一遍的撫摸她受苦的臉。





  誰說男人進產房會昏厥的?在自己妻子受到這麼巨大的苦楚時,不能替她痛,難道連陪在她身邊都做不到?





  心愛的妻可是為了他們孩子,才受這種劇苦的。





  「睿明,」這樣劇痛之後,玉寒居然還能微笑,「是個女孩。」這才昏睡過去。





  吻吻她的額頭,他說什麼也不想離開。





  「先生,登機時間到了。」微笑的空服員這時神出鬼的出現了,「請您準時登機,等您會開完了,還有五十二年的光景可以陪伴自己的家人。」





  「……你是誰?」他的目光離下開那個蟑螂似的徽章。





  「我姓張。」她笑得很開心,「承蒙您搭救過,很高興為您服務。」





  瞬間他就回到飛機內,在聖誕老人般的爽朗笑聲中,機長呵呵呵的將飛機駛向雲端,離美麗的台北越來越遠。  





  「不要忘記這個景象。」機長笑咪咪道,「讓這景象繁華下去,是你終生的目標。」





  飛機緊貼著他在美國的旅館窗口打開機門,空服員在門口為他搭起梯子。





  「歡迎搭乘蟑螂航空。請不要忘記,您說過,眾生都有權在這地球上生存,莫忘和諧與共存。」





  「我不認為我能實現這麼偉大的理想。」他像是有些恍然,卻又糊塗了。





  「這世界的一切,息息相關,沒有任何一個生物是不重要的。」穿著琥珀色的制服,空服員帥氣的行了個禮,「只要您記住初衷。」





  睿明猛然醒來,好一陣子才發現是夢。





  這樣真實、超現實的夢……





  此時,電話鈴聲突地響起,傳來真琴的聲音,「鐘立委,夫人剛剛……」





  「生了。我知道,是個女孩。」他很肯定。





  「咦?」真琴很是驚訝,「鐘立委,是誰通知你的?我才接到通知……」





  「沒關係,我就是知道了。」因為,他剛剛搭了飛機回去見了自己的妻兒一面。  





  雖然在夢中。





  掛了電話,他反覆思量夢境,想到那只讓玉寒嚇得跳起來的蟑螂、想到教堂的靜謐……或許,他在潛意識裡,思考過這些問題吧?!





  這個世紀瘟疫,是否只是人類自大的驕傲所導致的大自然反撲?他的目光,是不是該從摯愛的家人身上擴展到島國,乃至於生存的這個星球?





  他的力量很微小,但是這世界的一切都息息相關。小石頭投入深沉廣闊的湖,引起的漣漪可能影響其他的漣漪,乃至於永不退散。





  他笑了。





  從這一天起,他從一個從政者,往蛻變成政治家的路上,真正的邁進。





第9章





  「媽!我不要參加畢業典禮了!」氣呼呼的大女兒將學士帽摔在椅子上,「叫爸爸不要參選那個蠢總統,我連預演都被吵死了!記者照照照照個屁,照什麼照?我都快被鎂光燈閃瞎了啦!嗚嗚嗚」





 玉寒頭痛的安慰大女兒,這孩子相貌像她爸爸,就是這個愛哭,像足了年輕時的自己。 





不過,她實在想不起來生下孩子以後,她什麼時候又哭過了。





  「爸爸沒有要參選啊。」玉寒遞面紙給她,「乖,最近沒新聞可以寫,只好想辦法找新聞嘛,體諒一下。」



  



  「要體諒到什麼時候啊!」她氣得跺腳直嚷,「從我幼稚園吵到我大學要畢業,爸爸從立委當到行政院長,跑去什麼台北市市長,連我去遠足都有記者盯著,是怎樣啊!沒別的新聞了嗎?」





  「誰叫姊姊漂亮啊!」老二幸災樂禍的說,「記者都喜歡漂亮女生,姊,你當選夢中情人第三名,我同學要你的簽名照也,來幾張讓弟弟賺點零用錢吧?」





  老大把學士帽當飛鏢射出去,饒是老二靈活,閃了過去,「嘖,別使你的血滴子好不好?小的時候射墊板,現在射學士帽。」





  「你再吵我就射康熙字典!你唷!不要出入不正當場所讓人家寫出來,難看死了,你沒看到立法院圍剿爸爸啊?死小孩!」





  「網咖算哪一國的不正當場所!」老二叫屈,「我只是去玩玩暗黑破壞神嘛!我一沒叼煙,二沒把妹,哪知道那麼衰,就是讓記者拍到啦?再說記者是去拍網咖,又不是故意拍我,我只是不巧剛好入鏡,而且那是電玩雜誌……」





  「什麼電玩美少年,噁心死了!」





  「你都可以當夢中情人了,我當電玩美少年有什麼?」





  「你……」





  「你……」





  兩個孩子吵得不可開交,玉寒無奈的搖搖頭,一邊整理第二天的行程表。





  時間過得真快,她當政治家的妻子,已經二十幾年了。





  她並沒有如願當一輩子的家庭主婦,不惑之年的真琴姊突然蒙受愛情召喚,讓一個歸國華僑追走了,睿明頓失左右手,她只好忍痛放下年幼的孩子,毅然走到丈夫的身後,成為他的秘書。原本是臨危受命,漸漸的,睿明不讓她離開,也越來越少不了她,不管是事業還是家庭,不管是情感還是理智。





  歲月淬洗了她的純真,她與睿明遭遇許多驚濤駭浪,終究磨練得堅強而柔韌,出入達官貴人的場合,她靜靜煥發的風采,宛如她指上的珍珠。





  她擁有了司機、廚師和女傭,但是指揮女傭佈置家裡、開菜單給廚師時,她的心裡,不是沒有遺憾的。只要抽得出時間,她都盡量自己開車載孩子上下學,因為她珍惜孩子在一起的任何一刻。





  這條道路是她自己選擇的,或許不如自己所願,終究……





  他們一家平安的活著,而她能夠用戀慕的眼神注視著丈夫的一舉一動,也已經滿足了。





  多年前的大難,讓她學會了「活在當下」而無所畏懼。





  並不在乎當市長的丈夫會不會應召成為總統候選人,她只知道,若是那一天來臨,她會昂然的站在丈夫的身後,與他並肩作戰。





  她,為了捍衛自己的家人,永遠不知道畏懼為何物。





  「在想什麼?小姊姊?」談完了公事,睿明悄悄的在她的耳邊輕輕問著。這麼多年的夫妻,她仍然回為他低沉醇厚的嗓音臉紅心跳。





  小姊姊。結婚這麼久,他還是這樣暱稱著。





  「我當了你一輩子的小姊姊,到底要當到什麼時候?」她輕輕點了點睿明的鼻子。





  「呵,沒辦法。」他抓住了玉寒的手,這雙小小的手,有著忙碌而停不下來的薄繭,「誰叫我就是愛姊姊呢!這個小姊姊,可是要當很久很久,永遠不能卸任呢!」他輕輕的把辦公室的門關上。





  不管這世界如何的複雜,在彼此的懷抱中,他們擁有最純粹的單純靜謐。





  從童真時的兩小無猜,到青春期的各自迂迴、成年之後的種種磨難,他們的愛情混雜了親情與友情,滋味繁複甜美。





  呵,沒辦法,哪兒再找一個相同的歷程呢?他,就是愛姊姊。即使白髮蒼蒼,即使齒牙動搖,在他心目中,還是那個溫柔的小姊姊。





  「一直」有多長?「永遠」有多久?誰也不確定。





  但是一小時接著一小時,一天接著一天,或許,永恆就不太遠了。





  他愛著小姊姊,而永恆,不太遠。





  「機長,你的麵包和葡萄酒。」笑臉盈盈的空服員端著盤子進機長室,美麗的雲彩在機腹下無限延伸。





  「謝謝你,呵呵呵」白髮蒼蒼的機長像是聖誕老公公一樣笑著,「今天的旅客是誰?」





  她念了一串名單,胸口的勳章散發著柔和的光芒。





  「今天的旅客很多啊,夢土航線還真是熱門。」他戴上機長



帽,「我說小璋啊,以後休假不要到處亂跑,還得跑免費的,不划算。」





  空服員了紅臉,「這個……受人點滴之恩,當湧泉以報……再說,這個意外的乘客是值得的,不是嗎?」





  機長豪爽的大笑,「沒錯,是值得的。若能讓這世界更美好、跑趟虧錢的專機也不算什麼了。」





  這架載往夢土的飛機,在雲端上,閃著耀眼溫柔的光芒。







                    一全文完一

(轉摘"台灣論壇" 發表日期:2007-01-22 21:08:34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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